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比晦暗的天空更压抑的心情。
露维亚的实验室里，
“警备队那边，有什么联络吗？”
今天早上第四次问出这个问题的艾尔，脸上写满了焦灼。
“还没有，不过已经上报给大公了，现在周边的城镇都开始封锁盘查了。”莉莉丝叹了口气，“但是毕竟是大炼金祭，即使从各地抽调军警队来协助，人手也还是不够啊……”
“而且这群人，还是没有给骑士团正式的搜查权限。”说出这句话的尤菲莉雅，明显地可以听出按住未发的怒火。
“我也尝试了绕过市政直接向高层请愿，不过被拦了下来。”莉琳撇了撇嘴，“‘学生安心准备祭典就可以了，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好。’”
阴阳怪气地模仿着从警备队长那里学来的话。
“甚至连情报都不愿意跟我们共享，只是单方面地盘问了我们而已。”尤菲莉雅揉揉眉角，“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要乱说，似乎是不想让事情传出去的样子。”
“毕竟是刚刚在全知论坛崭露头角的新星，而且又是在警备加强的祭典期间就这么消失了，担心面子会挂不住吧。”莉琳毫不留情地挖苦着，“总之比起露维老师，他们更在乎自己国家的名誉吧。”
“还真是一群了不得的‘大人’呢。”亚瑟尖刻地讽刺道，“反正大街小巷的流言已经传开了，我还真不信纸能包住火。”
“流言说什么了？”一直一言不发的艾尔，突然开口。
现在他迫切地渴望着一切关于露维亚的蛛丝马迹。
双手握着的拳头，手背青筋裸露。
“呃，真的只是传言而已，有说什么被帝国和教国收买叛逃的、厌倦了俗世喧嚣想要隐居潜心研究的、过于兴奋猝死的……”被艾尔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吓到了一般，亚瑟先是一愣，然后开始慢慢叙述从昨天实验结束到现在这段时间内听到的传言。
沉默的艾尔，面色铁青。
“毕，毕竟是传言嘛，也有什么被抓走了之类的猜测。”看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艾尔，亚瑟补充道。
“抓走……”艾尔闭上了眼睛，一副痛苦的表情。
没人注意到，一旁的莉琳也是满脸复杂。
“我其实也倾向于这种看法，毕竟于情于理，露维亚学姐自己离开的可能性都不大。”尤菲莉雅分析道，“这也是我们骑士团所有和学姐有过交集的成员的共同观点。”
“的确，那个路痴前不久才在外面迷了路，现在不会自己主动跑出去的。”莉莉丝似乎也表示认同。
“以老师被抓走为前提的话……莉琳你怎么看。”亚瑟把头转向了众人中的智囊。
然而莉琳只是咬着嘴唇，一言不发，眼神的焦点也明显不在场中任何一个人身上。
“喂，你妹妹好像很奇怪……你怎么也是这种表情。”尤菲莉雅悄悄地靠近身边的艾尔，拉了拉他的衣服，说道。
“啊，不好意思，说到哪儿了。”
兄妹两个同时回过神来，异口同声地回答道。
尤菲莉雅翻了个白眼，“我说你们俩……”
“我们在讨论露维老师被拐走的可能性。”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吐槽两兄妹，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的莉莉打断了尤菲莉雅说教的准备。
“拐走……啊，对，我也认为应该是什么人或者组织把露维拐走了。”在“拐走”一词处瞳孔骤然放大的艾尔，很快压下自己的心情，附和道。
“问题是，会是什么人呢？”莉琳右手抱在胸前，左手支撑着下巴，食指戳着自己的脸颊，稍稍歪着头思考道。
“前天的发布会之后，盯上露维亚的才能的人应该会很多吧。”艾尔试图进行分析，“即使无法当场验证‘金色闪光’的真实性，但是单就那篇论文而言，价值就已经很高了。”
“但是这样无法解释为什么露维亚老师会像蒸发了一般，一晚上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，还没有惊动任何人。”莉莉丝表示反对，“而且阿维拉学院在大炼金祭期间，即使是夜间，也是有警备队戒严的，尤其是学生和教师的生活区和实验室区域。”
作为公国的最高学府，师生的安全和一些秘而不宣的研究机密，还是能够得到充分保障的。
“而且还有一点，我们昨天进来的时候，屋子里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，甚至连露维老师的睡衣都是整整齐齐的叠好了的。”莉琳继续补充莉莉丝的推论，“哥哥应该很清楚那间实验室的安保措施，只要露维老师自己有这个意图，即使是五阶魔导士也几乎不可能没有任何抵抗地就能把她带走吧。”
艾尔陷入了沉思。
那套安保系统是在场几人和露维亚一起完成的，设计方案也采用了很多艾尔的奇怪发明，包括各种看上去十分诡异但威力强大的武器。
比如“阿撒托斯”同款的火炎放射器和机关炮。
而且里面的魔导侦测系统在露维亚在房间内失去意识过后，会自行启动，无差别攻击所有未认证的人。
经过认证的，只有露维亚本人和在场众人而已。
几乎是等于从完美封闭的铁箱中，不破坏箱体而取出了内部的东西一般，不可能的任务。
“所有的安保系统和侦测系统都正常工作，而且并没有被激活。”
突然，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浮上几人心头。
抓走露维亚的，要么是六阶以上、技艺超群的魔导师。
要么，
不是人类。
“我让学生会的孩子们调查了大陆所有六阶以上的魔导师的信息，材料全部在这里了。”莉莉丝带着一丝疲惫走进实验室，将一小叠文件放到了尤菲莉雅等人面前。
“我把猜想向警备队报告了，但是不出所料的……”坐在一旁的莉琳一副无奈的神色。
“‘嗯，好，知道了，请你们先回吧，这边还有很多事’——明显没有当真嘛！”亚瑟锤了一下桌子，忿忿不平地说道。
“艾尔呢？”
“我也是刚刚才回来，没有看到他，似乎是还在进行调查的样子……”尤菲莉雅回答道
“哥哥在检查房间里近期全部的魔力痕迹。”
尤菲莉雅惊叹地哇了一下。
毕竟是很专业的技术，公国上下能够提供这种魔力痕迹的检索的团队并不算多。
在尤菲莉雅的记忆里，请一支这样的调查队调查这么一间实验室得花上不少钱呢。
“那我去帮他……”更让尤菲莉雅惊讶的是，莉莉丝似乎也掌握着相应的技术。
“不用了，我们回来的时候，他那边已经快要结束了，现在应该是在进行分析吧。”
总觉得自己认识了一群了不得的学弟学妹。
尤菲莉雅心里小小地感慨道。
认识得越久，越能发现这几个人的不凡之处啊。
“啊，出来了。”亚瑟看到了推门而出的艾尔。
总觉得面色很憔悴的样子。
“没，没事吧……”尤菲莉雅有些担心地迎上去。
艾尔摆了摆手，“还好，魔力消耗稍微有点大，而且运算量有点大脑子有点晕而已……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？”众人围拢过来。
“昨天在这个房间里产生的术式共鸣中，能够检测到较为明显痕迹的只有三个，一个是莉莉丝的三阶术式‘生体探查’，警备队调查时使用的四阶术式‘广域探照’和四阶术式‘魔导回溯’……”艾尔开始说明自己的发现。
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，不过四人还是安静地听着。
“还有隐约的、祈祷术的痕迹——”
几人突然一震。
祈祷术——与魔术相似，但是魔力运作规则上有所迥异的术法体系，比起纯粹依靠使用者魔力强度的魔术，对精神和意志的强度也有要求的术法。
在很多教团组织中都有所流传，多年的文化交流中也和魔术有了一些交流与融合。
“那么说是教国——不对，帝国的德洛尔教也有祈祷术体系。”帝国骑士·尤菲莉雅在加封骑士的时候也皈依了帝国国教德洛尔教，对于教会和宗教本身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。
“事实上光就这一点并不能成为证据吧，就算在信仰自由的公国，很多泛神信仰和精灵信仰中也会有祈祷术的存在。”莉琳接过话头。
“不过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——明天我再详细地调查一下……”
对祈祷术体系不那么熟悉的艾尔决定求助于自己的书库。
“不行。”出乎意料的、莉莉丝、莉琳和尤菲莉雅三人异口同声的反对。
艾尔和亚瑟一时间愣住了。
“你们三人明天还有比赛吧，学院对抗赛的首日战，哥哥是准备退赛吗？”
学院对抗赛——要是莉琳不说，真的会被艾尔忘记的东西。
“可是这种情况我怎么……”
艾尔似乎完全想不到自己放下这边的事、上台和人战斗的样子。
“哥哥和大家现在绷得太紧了，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够做到太多的事情。”莉琳劝说道，“我觉得大家需要借助这个比赛来整理一下思绪。”
“我同意，今天的艾尔情绪起伏太大了，和平时完全不一样，比赛的话倒是一个很好的宣泄口。”莉莉丝附和道。
“既然对方如此精心准备抓走了学姐，说明学姐肯定有相应的价值，安全问题肯定是可以保障的。”尤菲莉雅补充道。
“但是万一被做了这样那样的事……”
虽然理性上认同了众人的话，但是总觉得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各种有些糟糕的想象。
“什么这样那样的……”
“啊不，没什么。”
“各位在比赛的时候，我和亚瑟会继续收集情报的，分析祈祷术痕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，哥哥等会儿把记录给我就行了。”一如既往可靠的妹妹大人。
艾尔的面部肌肉稍微松弛了一点。
“既然这么说的话……”
“不过还请注意，不要像对上雷文学长一样被人打残了。”
似乎并没有打算给自己哥哥留任何面子的妹妹大人。
“哈哈，虽然今年的赛制，碰不上艾尔会比较遗憾，但是我还是会全力以赴的。”尤菲莉雅露出了嗜战的笑容。
每年的学院对抗赛的赛制都有可能会有调整，虽然前几年一直采取的是树状晋级到最后一位冠军的制度，但是今年似乎更强调以学院为单位，参加比赛的八个学院间抽签对抗，各自派出三位成员各打一局，两胜的学院晋级下一轮。
引入了团队决策的策略性，还能增强集体的荣誉感的样子。
赛程也顺利从三天压缩到了两天。
不过同一个学院的成员就不会再有交手的机会了。
看着表情终于稍有放松的艾尔和有些期待的尤菲莉雅，莉琳皱了一天的眉头也开始慢慢松开，旋即又拧得更紧了。
或许的确，这两天大家绷得太紧了吧。
自己无所谓，哥哥他们是重要的战力，不能率先倒下的。
虽然拥有天赋异禀的魔力，但仍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。
自己是无法用魔法战斗的。
自己是没有资格用魔法战斗的。
或许自己还能够使用魔法，都是完全仰赖于哥哥的温柔吧。
莉琳稍微挤出一点笑容配合大家。
“虽然现在戒严了，但是以对方的手段光靠戒严应该是不可能找到的，比赛结束后还是要我们这边主动出击，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各位的力量。”莉琳补充道。
不过提前进入状态的三位战士，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，热烈地讨论着明天和后天的比赛。
虽然这间实验室中的阴霾一直未曾消散，一如阴雨绵绵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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